甲 做个京剧演员可不容易。
乙 嗳!得下苦功夫。
甲 还得有演员的材料,像聋子、哑巴能演戏吗?
乙 那是没法演戏。
甲 七年坐科,十几年舞台实践,不是一件简单事。
乙 嗯!
甲 要想成一个名演员那就更不容易啦!
乙 得观众公认。
甲 像梅先生,马连良马先生,谭富英谭先生,×××(甲名)×先生,这都……
乙 您先等会儿。谁?
甲 ×××,×先生。
甲 这不在台上站着哪嘛!
乙 去!就是您呀?
甲 不错。
乙 哎哟!还真没看出来,您也是票友儿呀!
甲 票友儿?坐过科!
乙 您还坐过科!哪个科班?
甲 喜连成。
乙 后来叫富连成。
甲 对啦!我是那儿的学生。
乙 您是富连成的学生?这不对呀!
甲 怎么不对呀?
乙 富连成是七科:喜、连、富、盛、世、元、韵,没有叫×(甲名第一个字)字的呀?
甲 ×××(甲名)是我学
名,我的艺名叫×(甲姓)喜(洗)三(旧俗在婴儿出生后第三天要洗澡,称为“洗三”。)乙 啊?
甲 不!喜山。
乙 噢!还有头一科的。那甭说喽,雷喜福、侯喜瑞、锤喜久、陈喜兴,您都认识啦!
甲 我们是同官(同科学生)。
乙 是呀?
甲 我们喜字科一共四十二个科生。
乙 全都是角儿呀!
甲 也不见得,有出科的,也有没出科的。
乙 一共出科多少个呀?
甲 出壳(科)四十一个。
乙 有一位没出科。哪位?
甲 我!
乙 您怎么没出科呢?
甲 因为我散了黄!出不了壳啦!
乙 噢!孵小鸡呀!
甲 不!因为我下台瞌睡多,上台净拉稀(台上演戏不卖力):所以没出来。
乙 废物呀!
甲 您别看我在科班里不怎么样,出科可享了大名啦!
乙 像您这猴儿戴胡子――一出都没有,还能出名哪!
甲 架不住学呀!投名师访高友,谭鑫培老先生给我说过戏。
乙 是呀?
甲 陈德霖、王瑶卿、金秀山、杨小楼,都教过我。
乙 嗳嗳,您到底学哪一行的呀?
甲 生旦净末丑,文武昆乱满不挡。
乙 嚯!戏包袱。
甲 梅先生没我会的戏多。
乙 是呀!梅先生不唱花脸哪。
甲 像我这样的名演员全国难找第二位。
乙 哈哈,我怎么没有听见说过呀?
甲 因为我不经常唱。
乙 您多少年唱一回戏?
甲 四十年。
乙 啊?合着您一回没唱过呀!
甲 怎见得我一回都没唱过呀?
乙 您想呀:您四十年才唱一回,今年您还没有四十岁哪,可不是一回没唱过嘛!
甲 四年唱一回。
乙 您说清楚点儿呀!
甲 解放前二年我在长安大戏院唱过一回。
乙 以后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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乙 为什么不唱呀?
甲 那次赚的钱还没花完哪,忙什么呀!
乙 嚯!您唱一回戏赚多少钱呀?
甲 也没多少,反正唱一回够吃个十年八年的。
乙 好家伙。您卖多少钱一张票呀?
甲 不分前后排,一律五十块。
乙 啊?
甲 国民党那会儿票子不值钱,没人要,要买票得用银元,还得袁大头(有袁世凯头像的银元叫袁大头。像有两种,一种眼睛闭着的,据说含银量高;另一种眼睛睁着的含银量略差。)三年闭眼儿的,睁眼的都不收。
乙 好家伙,比梅兰芳的票还贵十倍。
甲 呃!我那回唱就是为了梅先生。
乙 您唱戏与人家有什么关系呀?
甲 都说梅先生一唱就满,我非跟他碰碰不可。
乙 你这不是找倒霉吗?
甲 找倒霉? 好儿吧!我一打听,梅先生那天在新新大戏院贴的是全本《生死恨》。
乙 那是梅先生的拿手戏呀!
甲 我这边贴的是全本《红鬃烈马》,前边让富英唱,我只唱《大登殿》。
乙 听听这口气。
甲 前仨星期全国各大报纸就发了消息啦!
乙 怎么登的呀?
甲 当代真正京派名伶×××,×老板,经全国所有名师传授,闭门苦练达三十年之久。精通生旦净末丑各种角色。经北京全市民众再三要求,才准于×月×日在北京长安大戏院献演一场。希各地爱好京剧观众,及时前往订座,以免向隅云云。
乙 真捧您啊!
甲 哪儿啊!戏院经理花了钱啦!
甲 汉口爱听京戏的一看:(湖北话)“您家,当代京派名角,难得的好机会。走,到北京听戏去!”
乙 真有这样的戏迷!
甲 坐火车上北京。每天京汉路对开一班,挂二十四辆车皮。因为我唱戏,不够坐的,大家要求站长多挂二十四辆,前边一个火车头拉,后边一个火车头推。过了一个星期,汉口成了真空啦!
乙 人呢?
甲 都跑北京听戏来啦!
乙 好嘛!
甲 上海的戏迷也不落于人后:(上海话)“侬阿看见报浪厢登格消息,×××,×老板第一趟登台献艺,机会难得,‘豪燥’乘快车到北京订位子。”赶着上北京。坐火车的坐火车,津浦路到天津,转车到北京。买不到车票的坐轮船,买不到船票的坐木船,实在连木船都坐不到的,弄个洗澡盆,往海里一放,唏哩呼噜的都冲到天津去啦!
乙 啊?像话吗!
甲 这下儿北京可热闹啦!家家旅馆都客满,饭馆预备的东西都不够卖的。能说这不是沾我的光吗!这叫“龙行一步,百草沾恩”。
乙 (旁白)好嘛,他又成了皇上啦!
甲 后来的没地儿住啦!
乙 旅馆都满了嘛!
甲 住小店儿。
乙 噢!
甲 小店儿也住满啦!有些人在街上过夜,往马路边上一坐,一排排跟难民似的。
乙 瞧瞧这份儿瘾头儿。
甲 前半夜还好过,后半夜受不了啦!
乙 是呀!后半夜冷呀!
甲 大伙儿坐在一块儿商量:“大哥!您贵姓?”“姓×。”“台甫?”“草字××。”“您哪儿来的呀?”“广州。”“嚯!”“比我远。”“您呢?”“我近,长沙。”
乙 嘿嘿!差不多。
甲 “大哥!您北京有熟人吗?”“有熟人我还住露天。”“跟我一样,就为听戏,听完了就回去。”“咱们得想个办法呀,这离着开戏还有一个多星期哪!天天在露天睡,这受不了呀,等开戏那天咱们也就冻成冰棍啦!”
乙 没事找罪受!
甲 “您买了票啦吗?”“买啦!”“对号入座!咱们先到戏园子里坐那儿等着,不比在街上暖和的多嘛!”“对!还是您聪明。走!”他们这一走呀,后边跟着一群。
乙 怎么跟着一群呀?
甲 全是听戏的呀!大家异口同声地说:“走走!戏院子里去!”嚯!一传十,十传百,都跑戏院子里来啦!
乙 热闹。
甲 离着开戏还有一个多星期哪!坐上半堂座儿啦!
乙 这新鲜事我真是头回听说。
甲 到了开戏那天甭卖门市票啦!满啦!
乙 那还用说嘛!
甲 铁门一拉,前台经理通知后台管事的,准备打通(t6ng)儿(打闹通锣鼓)。
乙 对!
甲 就在这么个时候,门口来了五百多位,往铁门那儿一挤:“买票,买票!”售票员在里边一听:“又有人买票?前仨星期就满啦!出去跟他们说说吧!”
乙 唉!
甲 “对不起诸位!前仨星期这票就卖完啦,您多包涵吧!”多包涵?我们车票钱,旅馆钱,你给呀?”“我凭什么给呀?”“你不给不让我们听戏?”“不是我不让您们听呀,没票啦!”“没票?给我们想法儿。要不然我们在门口嚷嚷,叫你们也唱不安生。”